爛桃

谢谢来看我。

Chapter 10.

金路云喝酒的动作很爽快,让她误以为他酒量挺好,没想跟着她才走几步路,他的脸就红得吓人,脚下也开始趔趄。


最后她几乎是搀扶着他进了宿舍,像丢巨型沙袋般把他丢上床。 

 

躺在床上的金路云也不老实,翻来滚去险些摔下来,幸好她眼疾手快用身体把他挡回去。金惠允恨恨地爬上床捶了他一拳,他吃痛皱眉,抓住她纤细的手腕一扯,她就落入他怀中。 

 

金惠允扭了几下没挣开,反被他抱得更紧,他似乎在呢喃什么,凑上去仔细听才知是在呼唤她的名字。


他像只热情的大型犬,边腻乎地叫她边一个劲儿往她柔软的胸口蹭,乱蓬蓬的发丝搔得她脖颈痒痒的。 

 

她原本的气忽然就消散了,一下下地轻拍他的背,偶尔应和几句哄他。听着他的呢喃声越来越小,呼吸也渐渐平稳,她拂开他的刘海端详他静谧的睡脸,在他额头印下一吻。 

 

第二天醒来时金路云头还有些疼,胳膊也被压得发麻,低头就见金惠允缩在自己怀里,小脸睡得红扑扑,美好得让他怀疑自己又在做梦。


看她的长睫颤动几下,他急忙闭上眼假寐,就听到她说:“别装睡了,昨晚不是说要给我一五一十解释清楚吗?” 

 

金路云这才又睁开眼,委屈地眨巴眨巴,坦白昨晚白朱豪的手机忘在学校,他怕打电话让她听出是他的声音她会直接挂断,便用手机给她发短信问地址。 

 

金惠允没说话,实则心早已柔软得像一团小猫咪。她只说过一次号码,他倒是记得很清楚。


但她面上不露丝毫,要他继续说。 

 

金路云坐直了身体,看着床帘上的黑猫图案,想着该从何说起。 

 

自小金锡佑就记得妈妈身体不好,不得不四处辗转求医。后来母亲病故,他到首尔投靠舅舅家。舅舅没有儿女,对他还不错,求人安排他进了不错的初中。但他基础差跟不上,成绩并不理想。 

 

某天傍晚回家的路上星星很多,霓虹灯映得头顶夜幕花花绿绿,他忽然想起课上老师说的极光。第二天同桌的尖子生简玟起无意中看到金锡佑画的极光,追着要金锡佑把画送给他,还解释了一番极光的物理成因。 

 

金锡佑自然听不懂,不过两人就此成了好朋友。他常去简玟起家一起学习,从而认识简玟起的妹妹。金锡佑没有兄弟姐妹,便把简玟妍当亲妹妹看待。 

 

金锡佑永远记得那个午后,阳光很亮地洒在地板上,做完题后两人躺着听Sparklehorse的唱片,简玟起跟着哼:  

I wish I had a horse's head, a tiger's heart, an apple bed. 

 

他们约定好,长大以后要实现各自的梦想。 

 

谁知没有以后。


简玟起的母亲向来只看重成绩,对金锡佑这种普通学生态度不冷不热,她甚至对自己的女儿都不甚喜爱——在她看来简玟妍学习成绩不好就是个废物,她把全部希望寄托在简玟起身上。 

 

初二下半学期她对简玟起的要求愈发严格,甚至开始限制他和金锡佑来往。在她的高压下简玟起状态不佳,期中考时退到班上十多名。 

 

第二天来学校,简玟起膝盖几乎弯不下去,一问才知他被罚跪反思整夜。物理课上讲到薛定谔,他忽然语调奇怪地说了句:“如果此刻波函数观测表现为坍缩,我应该会是一只死猫。” 

 

金锡佑很是担心,放学时他叫住简玟起,递过去一幅画,画上是简玟起,有马儿的头,狮子的心,还有一张苹果床。 

 

简玟起很喜欢,他接过画的时候用力抱了金锡佑,在他耳边说:“锡佑,我要解脱了。我会和Mark Linkous一样。” 

 

金锡佑感觉有温热的液体落在自己颈侧。回去的路上他思绪紊乱地想着简玟起分别时说的话,走到半道心跳越来越快,莫名有不祥的预感。


他转头狂奔回去,到校门口时大门已被封锁,警车凄厉的啸声撕裂了暮色。 

 

Sparklehorse的主唱Mark Linkous,因过度服用安定片双腿瘫痪,在病痛的折磨下饮弹自尽,死时抱着他挚爱的马头面具。 

 

金锡佑最好的朋友简玟起,疑似服用大量盐酸曲唑酮片后不慎从教室窗口摔下,死时抱着挚友送他的画。 

 

金锡佑的人生从此崩塌。 

 

每日他面对的是灯光下警察的盘问,同学给予的异样目光与窃窃私语,简玟起的母亲激动地撕扯着他的衣服要他偿命,还有简玟妍在他的书本背包外套上用鲜红的笔写“去死吧”。 

 

他闭上嘴一一承受,都是他的错:他是简玟起最好的朋友,为什么没发现简玟起一直在偷偷服用抗抑郁药?如果那天他晚点离开,如果那天他多劝几句…… 

 

然而再多的如果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。 

 

金锡佑休学回家没多久,学校为压下这起事件,给了相关学生保送重点高中的资格。金锡佑的舅舅替他争取到名额,劝他改名后重新开始。


舅舅说:“你妈妈走时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亲眼看你上大学。” 

 

金锡佑,或者该叫金路云,看着舅舅灰白的头发,彻底熄了自杀的想法。


也许他就是个懦夫,是生是死都要别人替他做抉择。 

 

Mark Linkous曾说过:“每天早晨醒来我都觉得很失望,因为我发现我还活着。” 

 

时间久了,金路云已经忘记失望是什么感受。


他只发觉自己也是薛定谔的那只猫,既活着,又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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